
皇帝在我哥的灵堂上强要了我嫂嫂。
我跪在门外,从天黑听到天亮。
翌日,嫂嫂由将军府遗孀,变成了宠冠六宫的贵妃。
而我,从将军府的大小姐,变成了任人驱使的宫女。
这一切,都是我嫂嫂那个娼女指使的。
可后来,她却让整个大周掀起腥风血雨。
而我,则手握厉家军,护她一生周全。
我的嫂嫂,是最好的嫂嫂。
哥哥灵柩回京那日,嫂子梳妆打扮了好久。
见我直直盯着她,从铜镜里莞尔一笑。
她本就是国色天香的绝色美人,如今穿着孝服,再配上这弱柳扶风的身姿,只一眼,三魂便被勾去了七魄。
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,我下意识地就要去抓嫂嫂的衣摆。
却还是慢了一步,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往灵堂去了。
展开剩余87%灵堂里,哥哥从边关运回来的棺椁刚刚经过暴雨的冲刷,滴滴答答地往地砖上淌着水。
嫂嫂跪在软垫上,有一搭没一搭地往火盆里扔着纸钱。
纸钱蹿起的火苗迅速升腾,清晰地映照着皇帝那张刻薄多疑、纵情过度的恶心嘴脸。
皇帝亲自前来吊唁哥哥,不过是故意做做样子罢了,这会儿脸上早已写满了不耐烦。
然而这些不耐烦却在见到嫂嫂那一刻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掩饰不住的惊喜。
要想俏,一身孝。
皇帝眼睛都直了,丝毫不顾及身后还跟着内监大臣,抬脚把火盆踹到一边,如洪水猛兽般朝嫂嫂扑了过去。
皇上……
嫂嫂夹杂着惊恐的软糯声音,比寻常时候更多了几分妖娆妩媚,让皇帝越发迫不及待。
皇帝素有荒诞之名,但这般不管不顾地在臣子灵柩前强行临幸遗孀总归不是什么光彩事。内监反应过来,赶紧把灵堂上的人清到了门外。
隔着正厅那扇薄薄的门,嫂嫂一声声皇上此起彼伏地传入耳中。
我收在袖子里的手紧了又紧。
密密麻麻的痛意,如钢针般直直往心上扎。
不知过了多久,直到我在门外站成一尊雕塑,直到撕心裂肺的痛意被大雨冲刷到麻木没了知觉,灵堂里的声音才歇了下来。
而这,几乎是一整夜了。
思绪飞转间,正厅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。
皇帝抱着怀里娇软柔弱的嫂嫂,满脸饱足地瞥了内监一眼。
皇上起驾!
内监扬了扬手里的浮尘,扯着尖锐的嗓音传达着皇帝的旨意,随后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。
人往高处走,少夫人能入得了皇上的眼是将军府的福气,小姐您以后能不能继续过锦衣玉食的日子全仰仗她,可别想错了主意。
我怯怯懦懦地低下了头。
哥哥死了,将军府再无任何依仗。
我一个尚未及笄的弱女子除了逆来顺受,又能如何?
宫里的人走了,黑压压的正院瞬间清静下来。
还不等我有什么反应,身边的丫鬟小厮已是控制不住地号啕大哭起来。
从小看着哥哥长大的老管家哭得身子发抖,豁地吐出一口血来,跪在地上仰天长啸。
少爷,你睁开眼看看啊,这就是你不顾名声娶来的娼女,如今你尸骨未寒就迫不及待地攀上了别人!
呸,婊子无情,戏子无义!
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如何配得上大少爷,应该立刻把她从族谱上除名!
没错!
众人义愤填膺地怒骂着,恨不得把全世界最肮脏的话一股脑全扣在嫂嫂身上。
没错,嫂嫂是个娼女。
当年她家中遭灾,父母双亡,眼睁睁看着叔叔伯伯把家产抢占一空,随后毫不留情地把她卖进了醉红楼。
老鸨觉得嫂嫂奇货可居,以五千两的高价卖掉了她的初夜,一时被传为风雅笑谈。
嫂嫂抵死不从,被老鸨把脚底板打得稀烂绑去恩客房间,中途被她强行挣脱从三楼窗户一跃而下。
正巧哥哥骑马经过,身手敏捷地冲过去把人救了下来,嫂嫂这才没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。
英雄救美。
情窦初开的少年将军和名满京城的花魁娘子,只一眼就认定了彼此。
简单询问了缘由,哥哥当即命人取来一万两银票给嫂嫂赎了身。
从此,京城又多了一桩风流韵事。
就在众人猜测哥哥到底会置个宅子把嫂嫂养在外面,还是给个贱妾的身份留在身边侍奉,结果却又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。
哥哥在勤政殿外跪了三天三夜,向先帝求了赐婚的圣旨,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把嫂子娶进门做了正妻。
赐婚圣旨能让嫂嫂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,却堵不住悠悠众口。
三年间外面不知有多少流言蜚语,都说哥哥虽然在战场上英武不凡却是个不成器的恋爱脑,竟被一个卑贱的风尘女子勾了魂,做出这种让祖宗十八代抬不起头来的蠢事。
还说这风尘女子早已失了清白之身,当日瞅准时机从楼上一跃而下,为的就是算计哥哥这个蠢货来接盘。
哥哥气不过,提着银枪就要出去揍那些造谣生事的人,却被嫂嫂温温柔柔地劝了回来。
嫂嫂眼圈通红,语气中却带着豁达的坚毅。
嘴长在别人身上,由着他们说罢了,左右也不会少块肉。
哥哥气得满眼冒火星。
说我也罢了,他们这样编派你的清白实在该打……
你手握兵权正为新帝所忌惮,咱们还是处处小心谨慎为好。
嫂嫂拉着哥哥在椅子上坐下,又摸了摸我柔软的发丝:瑶儿喜欢嫂嫂吗?
喜欢,瑶儿最喜欢嫂嫂了。
我窝在嫂嫂怀里起腻,眼睛却忽闪忽闪地看着哥哥:哥哥,什么叫忌惮?
哥哥没有解释。
因为自那之后,我就很少见到他了。
他不是被皇帝派去东境平倭,就是去北境剿匪。
每一次,都以厉家军牺牲上万人结束。
这次,整个厉家军几乎全军覆没,连哥哥自己也没能回来。
得知哥哥的死讯,嫂嫂当即昏厥了过去。
醒来便抓起桌上的匕首往心窝里扎。
我拼命抢过她手里的匕首,号啕大哭。
嫂嫂,哥哥临终前给你留了信,你看看!
听到这话,嫂嫂如遭雷击般猛地瞪大眼睛,目光缓缓落到床头的信封上。
那信封上沾满了血污,一看就知道是送信人拼命厮杀才突破重围保全下来的。
那亲卫浑身是伤,强撑着身子把信交给我,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就昏死过去,直到现在都没能醒来。
我赶紧把信拿到嫂子面前,沾满血污的信封上是哥哥刚劲有力的大字。
熙宁亲启。
嫂嫂眸中的泪水豁然决堤,却在泪水要跌落到纸上时猛地偏过头去,生怕弄脏了哥哥拼尽全力留给他的最后一点东西。
情绪稍稍稳定些,嫂嫂颤抖着手打开了信封。
信封里面不是纸,而是一张白色绢布,绢布上暗红色的字迹,赫然是用血写下的。
嫂嫂一个一个字看过去,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把绢帛上那寥寥几个字看完,随后把绢帛揉成一团,死死攥在手里。
这么多年,我从未见过嫂嫂神情如此古怪的模样,扯着她的衣袖急急追问道:嫂嫂,哥哥说什么了?
阿衡说他并非战死沙场,而是被人害死的。
嫂嫂的目光透过窗棂,朝着远处金銮殿的方向直直望去:他要我为他报仇,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做得到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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